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杂剧·钱大尹智勘绯衣梦

作者:关汉卿 朝代:元代

原文

第一折

耕牛无宿料,仓鼠有余粮。万事分已定,浮生空自忙。老夫姓王,双名得富,是这汴京人氏。家中颇有万贯家财,人顺口都唤我做王半州。在城有一人,也是个财主,姓李,唤做李十万。俺两个当初指腹成亲,我根前得了个女孩儿,唤做王闰香,年一十六岁也;他根前得了个儿孩儿,唤做李庆安。他当初有钱时,我便和他做亲家;他如今消乏了也,都唤他做叫化李家,我怎生与他做亲家?老夫想来:怎生与他成亲?我心中欲要悔了这门亲事,嬷嬷,你意下如何?老员外,咱如今有万贯家财,小姐又生的如花似玉,年方二八,怎生与这等人家做亲?不教旁人笑话也!嬷嬷,你也说的是。我如今与你十两银子,有闰香孩儿亲手与李庆安做了一双鞋儿,你将的去与李员外,悔了这门亲事。等他不肯悔亲时,你便说:"既你不肯,俺员外说,着你选吉日良辰,下财置礼,娶的小姐去。"他那里得那钱钞来?必然悔了这门亲事。停当了呵,可来回我的话。老夫无甚事,且回后堂中去也。老身将着银子、鞋儿去李员外悔亲走一遭去。堪笑乔才家道贫,凄凉终日受辛勤。难成鸾凤双飞友,却向他家去悔亲。月过十五光明少,人到中年万事休。老汉汴梁人氏,姓李,双名荣祖,嫡亲的三口儿家属,婆婆早年下世,有个孩儿是李庆安,孩儿每日上学攻书。我当初也是巨富的财主来,唤我做李十万。我如今穷薄了也,我一贫如洗,人都唤我做叫化李家。庆安孩儿当初我曾与王员外家指腹成亲。他根前得了个女孩儿,我根前得了个儿孩儿。他见俺家穷薄了也,他数次家要悔了这门亲事。孩儿上学去了也。老汉在家闲坐,看有甚么人来。老身是王员外家嬷嬷的便是。俺员外着我将着这十两银子、这双鞋儿,直至李庆安家悔亲走一遭去。来到门首也。无人报复,我自过去。老的,你爷儿每好么?嬷嬷,俺穷安乐。你今日来做甚么?无事可也不来,俺员外的言语,要和你悔了这门亲事。与你这十两银子;这双鞋儿是罢亲的鞋儿,着庆安蹅断线脚儿,便罢了这门亲事也。嬷嬷,那里有这等道理来!等我孩儿来家与他商量。我不管你,鞋儿、银子交付与你,我回员外话去也。嗨!似此怎了也?天那!欺侮俺这穷汉。孩儿敢待来家也。自家李庆安的便是。俺当初有钱时,唤俺做李十万家;今日穷薄了,都唤做叫化李家。在城有王
半州和俺父亲指腹成亲来,他见俺穷薄了,他要悔了这门亲事。我是个读书人,量一个媳妇打甚么不紧!我上学去来,一般的学生每笑话我无个风筝儿放,我见父亲走一遭去。可早来到也,我自过去。父亲,您孩儿来家了也。你这哭怎的?孩儿,我啼哭哩、父亲为甚么烦恼?孩儿也,王员外差嬷嬷来,拿着十两银子,一双鞋儿与你穿蹅断线脚,也就罢了这门亲事,因此上我烦恼也。父亲,你休烦恼,量这媳妇打甚么不紧!将这鞋儿我穿的上学去。一般的学生每笑话我,道我无个风筝儿放。父亲有银子与我买一个风筝儿放着耍子。孩儿也,我与你二百钱,你买个风筝儿放耍子去。休要惹事,疾去早来,休着我忧心也!有了钱也,我买风筝儿去也。孩儿买风筝儿去了,老汉无甚事,隔壁人家吃疙瘩茶儿去也。自家李庆安的便是。买了个风筝儿放将起去,不想一阵大风刮在这家花园内梧桐树上抓住了。这花园墙较低,我跳过墙,取我那风筝儿去。我跳过这墙来,一所好花园也!我来到这梧桐树下,脱了我这鞋儿,我上树取这风筝儿咱。看有甚么人来。妾身是王半州的女孩儿,小字闰香。时遇秋间天道,梅香,咱后花园中闲散心走一道去来。姐姐,时遇秋间天气,万花绽拆,柳绿如烟;咱去后花园中闲散心去来。来到这后花园中,是好景致也呵!

【仙吕】【点绛唇】试看这天淡云闲,几行征雁,秋将晚。衰柳凋残,我则见飞绵后开青眼。

【混江龙】更和这玉芙蓉相间,你看那战西风疏竹两三竿。则他这一年四季,更和这每岁循环。则他这守紫塞的征夫愁夜永,和俺这倚庭轩家妇怯衣单。消宝篆、冷沉檀,珠帘卷、主钩弯,纱窗静、绣闺闲。则我这倦身躯暂把绣针停,绕着这后花园独步雕栏看。则他那池塘中枯荷减翠,树梢头梨叶添颜。姐姐,你每日家不曾穿这等衣服,今日姐姐这般打扮着,可是为何?

【油葫芦】疑怪这老嬷嬷今朝将箱柜来翻,把衣服全套儿拣;换上这大红罗裙子绣鞋儿弯,拣的那大黄菊簪戴将时来按,拣的他这玉簪花直插学宫扮。则今番临绣床有些儿不耐烦,则我这睡起来云髻儿微軃,插不定秋色玉钗环。

姐姐,你天生的花容月貌,这几日可怎生清减了,可端的为何也?

【天下乐】想起俺那指腹的这成亲李庆安。兀的不是手。好阿,两手鲜血,还不是你哩!正是杀人贼!明有清官,我和你见官去来。肯分的遇着个货郎儿,我叫他过来试看咱。这刀子不是俺家的来!谁道"是俺家的来",这刀子是我卖的!物见主,必索取。是我的刀子!是我的!街上吵闹,我试看咱。原来是裴嫂嫂。你闹做甚么?这厮偷了我的刀子!茶房里有司公哥哥,你告去,他与你做个证见。你说的是,我扯着他告去。哥哥,这厮偷了我刀子!怎么是你的刀子?这刀子鞘儿现在我家里,怎么不是我的?我不信,将来我看!哥哥,你看这鞘儿是也不是?真个是这刀子的鞘儿。兄弟,与我拿住这妇人者!理会的。招了者!招了者!哎哟!他偷了我刀子,你着我招甚么?

【鬼三台】则这贼名姓,劝姐姐休争竞。这刀子委的是我的,你怎生打我?走将来便把那头梢来自领,赃仗忒分明,不索你便折证。小梅香死的来忒没影,李庆安险些儿当重刑!第一来恶孽相缠,第二来也是那神天报应。

兀那厮,你快招了者!我打这厮,招了者!招了者!打杀我也!本是我的刀子,可怎生屈棒打我?不打不招,你快招了者!罢、罢、罢,我且屈招了。

【调笑令】你可便悄声,察贼情。司公哥哥,你来!怎的?比及拿王矮虎,先缠住一丈青。批头棍大腿上十分楞,不由他怎不招承!向云阳闹市必典刑,三婆,你救我咱!杀么娘七代先灵。

问三婆讨我那狗肉钱去。(见正旦科,云)三婆,还我那狗肉钱来。哥哥,狗向钱有;那阁子里有人唤你哩!大嫂,你为甚么跪在这里?我招了也。你既招了,咱死去来。兄弟,有了杀人贼也!将这厮绑缚定,往开封府见大人去来。罢、罢、罢,好汉识好汉,跟着你去。

【尾声】到来日裴炎不死呵教谁偿命?杀了这丑生呵天平地平!我想这人性命怎干休?我道来,则他这瓦罐儿破终须离不了井。

拿着赋人见大人去来。大尹多才智,公事今完备。拿住杀人贼,少不的依律定其罪。


 

第四折

老夫钱大尹是也。因为李庆安这桩事,我着窦鉴、张弘察访杀人贼去了,这早晚不见来回话。张千,门首觑者,若来时,报复我知道。理会的。自家窦鉴、张弘的便是。拿着这厮见大人去。可早来到也。张千报复去,道窦鉴、张弘拿的杀人贼来了也。报的大人得知:有窦鉴、张弘拿的杀人贼来了也。与我拿将过来!理会的。拿过去!当面!大人,俺二人拿住杀人贼,是裴炎。果然是裴炎!兀那厮,你是杀了王员外的梅香来么?大人,委的不干李庆安事,是我杀了王员外的梅香来;饶便饶,不饶便杀了罢。张千,将李庆安一行人都与我取上厅来。理会的。将李庆安一行人取上厅来!当面!李庆安,有了杀人贼也。张千,开了他那枷锁。你无事了也,还你那家中去。你孩儿知道。我出的这衙门来。孩儿也,为甚么开了你这枷锁?父亲,有了杀人贼也;大人爷放俺还家中去。父亲,咱家中去来。既然有了杀人贼,饶了你也;谢天地,欢喜煞我也!孩儿,那王员外告着你杀人;"告人徒得徒,告人死得死"!早是有了杀人贼,你便是无罪的人;若无杀人贼呵,你便与他偿命。我偌大年纪,谁人养活我?我告那大人去:冤屈!兀那老的,为甚么叫冤屈?大人可怜见!早是有了杀人贼,俺便无事了;若无那杀人贼呵,将我孩儿对了命可怎了?大人可怜见!常言道:"告人徒得徒,告人死得死。"王员外妄告不实,大人与老汉做主!这老的也说得是。张千,与我唤将王员外那老子来!理会的。王员外,唤你哩!老汉王员外。衙门里唤我,不知有甚事?我见大人去。王员外,是裴炎杀了你家梅香,见今有了杀人贼也。这老的说"告人徒得徒,告人死得死",您与他外边商和去。理会的。大人,我其实饶不过这老子!亲家,亲家,是我的不是了也,你饶了我罢!甚么亲家!你怎生告我孩儿是杀人贼?我不和你商和。既然不肯商和,我唤出女孩儿闰香来,看他说甚么。闰香孩儿行动些!父亲,唤我做甚么?孩儿,如今李员外告我妄告不实,你央浼他去:饶了我罢。既然有了杀人贼,他告父亲妄告不实。父亲放心,不妨事,我与庆安陪话去。孩儿,你上紧救我咱!我倒陪奁房断送孩儿与庆安成合了旧亲,则着他饶了我罢!

【双调】【新水令】往常我绣帏中独坐洞房春,谁曾见勘平人但常推问?罪人受十八重活地狱,公人立七十二恶凶神。如今富汉入衙门,便有那欺公事也不问。

孩儿也,那老的说:"告人徒得徒,告人死得死。"大人教俺商和哩。孩儿也,他若饶了俺呵,我倒陪三千贯奁房断送与他;你和他说去。理会的。公公,怎生看闰香孩儿的面,饶过俺父亲咱!闰香孩儿,我不饶过你那老子!庆安,看我之面,饶过俺父亲者!小姐,早是有了杀人贼;若无呵,我这性命可怎了也?

【乔牌儿】当日个悔亲呵是俺父亲,赤紧的俺先顺。耽饶过俺便成秦晋,咱两个效绸缪夫妇情。我便将就了,俺父亲他可不肯哩。我去公公行陪去。公公,可怜见俺父亲咱!孩儿也,不干你事,我饶不过他!

【雁儿落】我则是为夫呵受苦辛,告尊父言婚聘;访贤达尽孝顺,不索你相盘问。

闰香孩儿,不干你事。我饶不过你那父亲。

【得胜令】您孩儿须告老尊亲:不索你记冤恨;我与那庆安言婚聘,合成了两对门。也是俺前生,赤紧的俺两个心先顺。告你个公公:你则是耽饶过俺老父亲!

庆安,俺父亲说来:倒陪三千贯奁房断送,着我与你依旧配合成亲,你意下如何?既是这等,我与父亲说去。父亲,俺丈人说来:若是俺饶了他,他倒陪三千贯奁房断送,将闰香依旧与我为妻。咱饶了他罢!孩儿,当初他不告你来?他告我,不曾告你。大人将你三推六问,不打你来?他打我,不曾打你。若拿不住杀人贼呵,可不杀了你?他杀我,可不曾杀你。我把你个犟小弟子孩儿!罢、罢、罢,我饶了他罢。既然亲家饶了我也,咱见大人去来。大人,我饶了他也。既然你两家商和了也,一行人听我下断:裴炎图财致命,杀了王员外家梅香,市曹中明正典刑;窦鉴、张弘能办公事,每人赏花银十两。将老夫俸钱给与李员外做个庆喜的筵席,着李庆安夫妇团圆。您听者:则为他年少子衔冤负屈,泼贼汉致命图钱。梅香死本家超度,将前官罢职停宣。富嫌贫悔了亲事,倒陪与万贯家奁。窦鉴等封官赐赏,李庆安夫妇团圆。

题目王闰香夜月四春园

钱大尹智勘绯衣梦

正名李庆安绝处幸逢生

狱神庙暗中彰显报

翻译

赏析

2015-03-04 00:00:0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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